【赫海】孤星（上）
一个小故事
非典型 杀手x医生
AU OOC预警
温和地走进那良夜。
01
深秋的巷弄里阴暗潮湿。
墙面斑驳地落着湿滑的青苔。
李东海走在巷子里。
一双深棕的皮鞋不新，但是看得出被人擦得锃亮，稳稳地踏在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响。
这天刚下过雨，淅淅沥沥的。
顺着错综复杂的树枝电线，累积的水珠还会时不时从天而降。
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
一滴水意外落进他的脖子里，李东海侧头伸手下意识地去擦。然而那滴水早已渗入他的衣服里，了无踪迹了。
这季节冷了。
但他还没穿外套，就单薄地套着一件洗净的白大褂，黑白两色撞成强烈对比。
这时整个巷子里就他一个人。
他身上大片的白色只要捕捉到一点光线就予以反射，就像是行走的光源，由远及近的，却又跟周遭一切格格不入。
天暗下来。
李东海步子有些急，不小心踩进一个水洼里。
雨水带着寒意渗进皮肤，他下意识骂了一句，抬头去寻些光亮。
可漆黑的天幕上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颗孤零零的星。
02
李东海要弯腰才能进入那个违规修建的隐蔽小门。
进去马上就要下台阶，才能到达平地。
地下室还算开阔，有里外两间。
此时正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浑身戾气的。
李东海无视人群，径直往里走，
“不想他死得更快些，就都出去。”
地下室最上头是一小块封着铁栅栏的窗户，靠近能听到雨水流动的声音，还能看见守在外面的人占着泥水的裤脚。
李东海走到他临时又简陋的手术台，消了毒带上口罩。
他不知道在这个台子上看过多少生死。他只知道现在要用尽全力救活现在躺在这儿的那个人。
他额角有些冒冷汗。
手术台上躺着的人一身黑，头发染成了酒红色。
黑色的衬衣已经被血渗透了，暗红殷在黑色里看不出来，只有潮湿感和浓重的血腥味。
由于失血过多，他面色灰白，眉头紧簇在一起。他伸手想要按自己中弹的腹部，被李东海还没带上手术手套的手一把按下。
李赫宰很疼，伤口像是被烈火烧着，呼吸都疼。
他抓着李东海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手指，像是狠狠抓着救命稻草。
失血的人手很凉。
神经命令只剩下用力。
李东海的手被他紧紧捉着，僵持不下。
李赫宰虎口位置有积年留下的枪茧，手背突出骨节上也有常年搏斗的痕迹。
那些坚硬的棱角蹭着李东海的手，留下一点红印。
李东海常年握手术刀，手上精细没有伤痕。
动作起来稳而有力，但还是比不上这些常年以命相搏的人。
他试着抽了几下手，只是白费力气。
李东海皱起眉，示意一旁临时拉来的助手直接注射麻醉剂。
意识介于模糊和清醒，疼痛开始消退，李赫宰的手这才渐渐卸力，一点点放开。
李东海挣脱出来，都觉得自己的原本的体温都跟着这人丢失几度。
他盯着自己被抓住的手，上面印上了些暗褐色的血痕。停顿两秒，他拐回屋外，重新去洗手。
手术过程有惊无险。
子弹其实是贯穿伤，伤在腹部偏右的腰侧，没有伤及主动脉和内脏。
只是劣质子弹中途爆裂的一些碎片扎在肉里，要仔细清理。
李东海缝合好后，感觉腿都有点麻了。
他摘了口罩走出来，催门外边的人赶紧把人抬走。
几个人进来小心翼翼地往外运人，整个地下室顿时站不开脚来。
看着最后一个人也不声不响地往外走，李东海喊住，
“钱什么时候结？说好的数，一个都不能少。”
领头那人冷冷看他一眼，
“人醒了，钱立刻到账。要是没醒，或是让我们知道你这出了什么差错……”
他上下打量李东海，
“你也就没命花这钱了。”
所有人都离开了。
李东海这才瞬间放开紧绷的神经。
他彻底松一口气，扶着桌子坐下。
他按着隐隐作疼的胃，勉强喝了口水。
最好再也不要见到这帮人了。
李东海想。
03
一月后。
李东海正在帮人缝合伤口，就听外面哐哐哐地砸门。
他唯一那点透光的长方形小窗子也被砸破，玻璃碎了一地。
李东海手一顿，先稳妥地打了结。
他抿着唇站起来，去外面的屋子查看情况。
门被嘭地撞开，带头那个不知道门后就是台阶，直接滚了下来，扑在李东海脚边。
李东海冷着脸错后一步，盯着那个后来进来的人。
“李赫宰，我可没得罪你。”
他抬头看了眼碎得惨不忍睹的那扇小窗，
“你们的人就是这样报答你的救命恩人的？”
李赫宰似乎不怎么记得他。
他的名字周围一片耳熟是应该的，但被这个小医生直挺挺地叫出来，李赫宰难得没感到冒犯。
他这种人去不了正规医院，自然知道之前有人医治了他，再联系这里的环境，不难想象了。
但李赫宰表面不显山露水。
他噙着抹笑走进李东海，手里的枪转着。
“不关你的事，我只是来找个人。”
李赫宰侧身，挑眉晃了晃枪口，指向里屋。
李东海面不改色，站在李赫宰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是我的病人，你不能带走他。”
李赫宰看着他，没硬闯，退了一步自在地坐在了桌旁，
“医生，你的职业救人，他出去了可是要有更多人遭殃。”
他把枪放在桌面上，环顾四周，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里……说句实话，都不够我动手的。”
李东海闭下眼睛，攥紧了拳，
“你们之间的事我没兴趣，只是我已经答应了别人。等他从这里出去，随便你们。”
“只要别脏了我这块地方。”
李东海从李赫宰进门起，就站在原位一动没动。此时他侧身，半背对着李赫宰。
李赫宰进门起，就一直绕有兴致地盯着他。他站起来，枪口顺着李东海敞开的医袍划过腰侧，点了点，
“就是这个位置，那家伙在我身上开了一枪，李医生还记得吧。”
喉结滚动，李东海不敢轻举妄动。
李赫宰看他紧张的样子似乎觉得有趣，凑近了人在耳边吐着热气，
“你是怎么想的，觉得赤手空拳能拦住我们一群人？”
白炽灯自上而下打在苍白的脸上，李东海惨淡地笑了下，
“活着本就没什么意思。多说无益，想带走人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李赫宰近距离盯着他的侧脸，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很快反应过来，握着的枪管沿着李东海脸的轮廓轻轻蹭了一下，
“看来你成功率很高，的确让人舍不得下手。”
李东海垂下眼睛，短促地笑了下，
“过奖。”
那天，李赫宰还是没能把人带走。
因为他搜索到了更有趣的猎物。
04
天气放晴。
南方城市梅雨季节里难得的晴天。
空气中还飘着些潮湿的热带雨林的味道。
天光大亮，明晃晃地照进巷弄里的每一处阴暗的角落。
李赫宰掂着些吃的和几瓶酒停在巷口。
李东海正坐在不远处的石阶，像是这一整天都很清闲，也没在意灰尘会不会弄脏他的衣服。
他抱着身子，呆呆地看着天空发呆。好像是这天太亮了，他不得不眯起好看的眼睛，却还是一直坚持仰着头去看。
灰暗的巷子里突然蹦出的一点色彩。一个小女孩绕过拐角跑过来，还没上小学的年纪，穿着粉嫩嫩的毛衣，虽然有些破旧了。
她看见李东海就惊喜地叫了一声，接着李东海扭头看向他，弯起眼睛就笑了出来。
他张开手臂，小女孩就扑到他怀里。
他们没说几句话。
但李赫宰还是头一次看到李东海这样放松地笑。
他印象里李东海可能不会笑，只会冷着张脸说些冷言冷语。
他看见李东海把手边的袋子拿上来，里面似乎是大大小小的药盒。
药盒上好像还贴着字迹密麻的纸条，他正指着其中一张，低头对小女孩认真叮嘱着什么。
那孩子边认真听着边点头。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叫骂的暴呵。
女孩瞬间吓得缩了脖子。
李东海抱住她。
巷子里摇摇晃晃走来一个满身酒气的人，甩着手里酒瓶子。
李东海把女孩挡在身后。
他表情严肃，不知道对着那醉汉说了什么，那人情绪才渐渐稳定一些，隐隐惧怕又带点不服气，最后拽着小女孩走了。
李东海看着那孩子消失在巷弄深处，才转过身。
他看见了李赫宰。
他背着光，被勾勒出一圈暗影。
李东海想像没看见一样走过去。
经过身边的时候，李赫宰拉住他。
“这才几天，就忘了我？”
05
李东海被按在座位上和人一起吃饭。
他不饿，也不想跟李赫宰这种人扯上什么关系。他戳着盘子里的菜，考虑着之后搬家的事。
李赫宰看出他心不在焉，拿筷子敲了下他的脑袋，
“想什么呢？”
李东海瞥了他一眼，低头吃菜，
“没有。”
李赫宰伸个懒腰，
“我的事都跟你说了，你不讲讲你的？”
李东海抬头看他一眼，又继续低下头去。
李赫宰自讨没趣，扔了筷子，
“不说算了。”
正好这时有人敲门，李东海刚要起身就被李赫宰按下，说是来找他的。
李赫宰爬上台阶，走出去。
李东海的筷子还在碗里，耳朵已经已经被外面的一举一动吸引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李赫宰搬了块玻璃，弯腰进来，
“上次把你的玻璃砸了，今天给你补上。”
06
李赫宰很晚才从李东海那间不正规的地下诊所离开。他本想灌醉李东海，结果自己反倒喝多了。
不过外面这冷风一吹，他顿时就清醒不少。
巷子里黑漆漆的，除了从李东海地下室小窗口透出来的一点光就再没别的了。
李赫宰脚步踉踉跄跄，一不小心绊到了什么，差点没直接栽在地上。
他咒骂一声。
蹲着身子去揉扭到的脚，却借着光隐约看见一个玫红色的小小人影。
女孩一双眼睛正滴溜溜地望着他，还害怕地往墙边缩了缩。
李赫宰眯着眼睛蹲下，想看得更仔细些，谁知道小女孩吓得更厉害了，抱着大大的袋子恨不得把脑袋埋在里面。
李赫宰晃晃脑袋，清醒了一下。
伸出一只手指向黑暗中的小家伙，
“我认识你。”
他醉蒙蒙地说，
“就是你……抱了李东海！”
小女孩听见这名字抬起头来，
“才不是，是东海哥哥抱的我！”
她抬头看见一身黑的李赫宰，话又顿住，
“我……”
喝醉的人看见她抬头，傻傻地笑起来。
没有介意她的防备，李赫宰尽全力温柔地问，
“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孩抱着袋子撇过头，
“没名字……”
“没名字？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没有名字呢？”
“……东海哥哥叫我星，你也可以叫我星。”
“星？小星星？”
小姑娘有些嫌弃，小小声念，
“你叫起来好难听……”
李赫宰不满，
“喂，你这小孩……”
李赫宰不知觉地黑了脸，但抬眼一看眼前的小家伙又要被吓哭，他赶紧收住表情，继续耐下心问，
“你来这儿是找东海哥哥的吧？”
“唔……”她支吾着犹豫。
“你放心，我不是坏人。你没有从你旁边小窗户里看到吗？我和他在一起吃饭，我们是好朋友。”
小姑娘的眼神一下亮起来，
“真的吗？那哥哥你帮我把这个交给他。太晚了……我得赶紧回家。”
李赫宰捏着鼓鼓的袋子，黑暗里看不太清里面的东西，
“这是什么呀？”
“是一些很贵很贵的药，还有一些钱。”
李赫宰看着熟悉的袋子皱眉，
“这好像是他上午刚给你的吧？”
“嗯……爸爸说我的病治不好的，要带我回老家……这些药很贵，我不想被他拿去，所以偷偷藏着来还的。”
“你爸爸？”
“嗯……”
“你爸爸对你……是不是不太好？”
“……”
见人表情不好又沉默，李赫宰自知失言，捶了下自己的脑袋，
“啊……你不想聊这个，那我们来聊聊东海哥哥。”
小女孩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怀疑地看向他，
“你不是东海哥哥的朋友吗？”
“呃……我是，但是我们刚认识不久，还不太了解。我只是觉得……觉得他不像是生活在这里的人。”
女孩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指着远处高楼的霓虹灯牌，
“东海哥哥以前可是那里的医生，好厉害好厉害的，可惜后来……”
“后来……怎么了？”
她拍拍裤子上的灰尘站起来，用脚踢着一边的石子，回忆着说，
“当时爸爸还不是那么爱喝酒，妈妈也还没走。因为我生病，所以去那里住过一段时间……”
她抬头看向远处一成不变的高楼，
“隔壁床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哥哥，东海哥哥当时负责照顾我们。可是小哥哥手术后好像出了一点问题……”
“我只知道那天很乱，有人去医院里闹，出了人命……”
07
李东海正在小屋里看书，就被跑进来的小女孩抱了个满怀。
后面还慢悠悠地走进来一个他不想见到的家伙。
“星！李赫宰？！”
小姑娘今天梳了好看的辫子，捉着李东海的腿一晃一晃，
“东海哥哥，赫宰哥哥要带我去看病啦，你要不要一起？”
李东海低头看她又看向站在门边的人，
“我……李赫宰这怎么回事？！”
李赫宰今天穿得正经。
头发染回了黑色，白色毛衣和卡其色外套，显得很温暖。
他抱着手臂冲抱在一起的两个小家伙笑了一下，
“允许你做好事不留名，就不允许我也当一回好人吗？”
晚上，从医院回来。
李东海掂着李赫宰付钱买下的药，李赫宰抱着那孩子。
小朋友好像很累，趴在李赫宰肩上乖巧地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两个人并肩慢慢走在巷子里。
李赫宰注意着脚下的路，稳稳地抱着怀里的小家伙，以免吵醒她。
过了这个拐角，就到李东海的住处了。
李赫宰想了想，扭过头，低声去问李东海，
“你为什么叫她星？”
李东海听着李赫宰故意放低的声音有点想笑，他侧头看了眼他肩膀上睡得正香的小家伙，轻轻给她戴上外套的帽子。
李东海又看向李赫宰，抬手向上指了指，
“你抬头，看到了什么？”
李赫宰仰头去看，天空黑漆漆的一片。
“什么都没有？”
李东海像是早已料到他的答案。
他笑着摇头，伸直手臂指给李赫宰看，
“那里，那里有一颗星。”
他看着李赫宰的侧脸，放下了手，
“这颗星星很孤单，这么黑的夜里只有它还在微弱地发亮。”
李东海抿起唇笑，
“但它也很特别，因为这么黑的夜里只有它在发光。”
李赫宰盯着那颗星，突然回过头。
他看向李东海，眼底熠熠生辉。
“所以人们看一眼就会记住。”
“你说什……么……”
沙哑低沉的声音被晚风吹散。
突如其来的吻带着凉意。
李东海惊诧之间似乎看见那颗星星突然闪烁了一下。
他花费了几秒去接受这个事实，之后才半阖着眼收拢视线，重新将焦点落在李赫宰身上。
温柔在唇上辗转。
那人敛去了一身戾气，神情专注。
他正闭着眼睛吻他，动作里简直把他当件易碎品。
风无声地穿梭在二人之间。
李赫宰伸出手臂揽住李东海，恰巧背对着那颗星所在的方向。
他的下颌抵在他肩上，抬头，目光所及是破旧的屋檐与无尽的黑暗。
不过李赫宰还是笑起来，附在他耳畔。
“我觉得那颗星星并不孤单。”
“你看，黑夜正温柔地拥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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